【原创】海的麻辣水煮鱼
1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小人鱼，经常浮上海面看对岸宫殿中的王子……”
“打住！”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侍从，我知道我有些暴躁，这样做很不像一个作风优雅、教养端庄的传统王子，“我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了。鲸，你这个故事也太古老了。”
鲸是我的侍从，是我花了一个银币买来的。他是个很奇怪的人，没有过去，但是却知道很多传说，这些传说，曾陪伴过我童年的漫长岁月。我时常想，如果没有鲸，这些日子该是多么的煎熬。
我父亲不喜欢我，他总是对着一堆珍珠项链发呆。我每每问起的时候，父亲总说那是我母亲的遗物，然而我知道父亲在撒谎，他实在是一个不擅长撒谎的王子，这听起来有些讽刺。
2
我在鲸那里发现了一件属于父亲的东西，鲸告诉我是很久之前一个人鱼掉在海里的。为什么这个人鱼会捡到父亲的胸章，我对此很好奇。这个胸章，我在父亲年轻时的画像上看到过，不得不承认父亲年轻时还是一个很英俊的王子，和他现在这副颓败的样子大有不同。
我决定找到事情的真相，当然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我愿意为此赌上一生的时间。年轻的王子不都这么发誓的吗？我笑笑，让鲸给我倒了一杯杜松子酒。
鲸的话很少，除了给我讲童话故事之外，鲸很少告诉我别的事。尤其是关于那个人鱼，鲸似乎闭口不谈。
“你喜欢那个女人？”
“不，王子殿下。”鲸说道：“她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那你的人生到底有多长？”
“比你想的还要漫长。”
“你看起来不过和我差不多大。再给我倒一杯杜松子酒。”
“殿下，陛下交代过，您不能喝这么多酒。”
“他自己还不是个醉鬼么？”我晃了晃酒杯，等待鲸给我倒酒，“你让我对那条咸鱼干更好奇了。”
在海里泡了这么多年的人鱼，可不是咸鱼吗？那个与人鱼相爱的男人口味可真是重。一股海鲜味的女人，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下的口。
3
在我的秘密调查下，我发现了父亲的秘密——
那枚胸章是他的，那个人鱼也是他的。
我命令宫里的侍女在父亲在沙塘上独自喝醉的那个晚上，穿着白色的衣裙从海上慢慢走出来，我就在不远处偷窥着他们。
“爱丽儿……”我眼见着父亲拉住那个侍女的手，抚摸着她的长发，“爱丽儿，这一次你不要回到海里去。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不要回到海里去？联想到父亲房中的珍珠和鲸告诉我的故事，我明白了些什么。莫非父亲，就是那个小人鱼爱过的王子？父亲难道爱的不是母亲吗？难道我一直是谎言的产物？
荒诞！
爱丽儿当然不是我母亲的名字，我的母亲可是陆地上的高贵公主。怎么会和那些咸鱼干一样？于是，我有了个邪恶的计划，有朝一日，我要把第一个被我诱惑的人鱼，做成麻辣水煮鱼。
还好父亲没有继续做些什么，他只是呼呼大睡。明日一早，他就会将一切忘得干净。我有些得意。如若我是父亲，我一定不会让自己爱的女人跑掉。父亲是个弱者，即使他一直在保护我。
4（视觉转换）
我又一次见到了爱丽儿，她还是和当年一样美丽。她穿着白裙好似嫁衣，趁着月色而来，轻轻触碰着我的手。她很害羞，比当年我遇见她的时候更加的害羞。她没有吻上我的唇，也没有流泪。我想她一定是从天国回来看我的。只是有很多话，我来不及告诉她。
我名义的妻子，陆地上的公主，早已被海中的女巫杀死。女巫取代了她陪伴了我三年，还和我有了一个孩子。如若不是生产，她也不会露出马脚。我处死了女巫，告诉邻国的国王他女儿难产而亡。邻国的国王对此深信不疑。
我恨那个女巫，我恨她拆散了我和爱丽儿。我恨她假扮成邻国的公主，我恨她毁了我的幸福。其实我很早就知道那个在海滩上救我的人并不是邻国的公主，从我第一次吻她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真爱之吻是能够被辨别出来的，公主不是那个在沙滩上吻过我的姑娘。可是我是王子啊，我无法放下我的国度和我的人民，我只能放弃我的爱人。
当爱丽儿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我动摇了。我知道我的心中又一次燃起了火花，她穿着白衣白裙，但在我的眼中却像极了盛放的火苗。
“她为了救你，变成了海上的泡沫。”女巫很得意地笑着，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面临死亡，“她每走一步，就像在刀尖上一样疼……”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冲着产后的她歇斯底里地吼叫，“为什么你要那么对我？”
“你们人类也不过如此，纠结于愚蠢的宿命。”她猖狂地笑着，“你以为你对爱丽儿的是爱情吗，那不过是愚蠢的占有罢了。”
“愚蠢的宿命。”我将沾了墨鱼汁的匕首插进她的胸膛，我知道自己此时十分残忍。
她却一直含着笑，依旧不肯放弃人类公主的模样：“英勇的王子战胜了邪恶的女巫，以后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的儿子这个故事？明明是我比爱丽儿先遇到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咽气了。
然而我没有告诉我的儿子这一切，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我相信这个孩子是善良的，直到那一日……
5
“父亲，来一起吃我做的水煮鱼吗？”
我热情的邀请着父亲。锅里煮的是一条小人鱼，她说她爱我，这听起来有些愚蠢。她不知道我最恨那些海里的咸鱼干吗？
鲸劝过我很多次，劝我放弃这一切。然而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恨这些海鲜。海藻一般的长发？甜美的声音？
鲜红的锅里，是鲜美的鱼肉。我看到父亲夹了一筷子，满意地笑道：“父亲，人鱼肉好吃吗？”
我看到父亲放下筷子，开始神色古怪地干呕起来，我知道我成功了。
“为什么？”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国王殿下。”我拿出了那枚胸章，我看到了那个带着王冠的中年男人眼里的惊愕，“你为了一条海里的咸鱼，就能杀了我的母亲。”
我看见父亲在苦笑，在干呕，也似乎试图掩盖一些秘密。
6
“都结束了。”鲸脱下了他的兜帽，露出了那张纤弱的脸庞，他笑着对我说，“殿下怎么会亲自下厨房呢？煮的不过是普通的鱼，我只是给予了她人鱼的外表。那条人鱼，我早就放走了。她说她不信殿下会煮了她，真是个乖孩子，像她小姨一样。”
父亲把我拉在身后，看着鲸，神色复杂：“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鲸又带上了他的兜帽，指着我道，“你根本不是什么陆地上公主的儿子，你是海中章鱼女巫的儿子。”
“父亲，他说的是真的吗？”我错愕地盯着父亲的背影，我不敢相信。那一瞬间，我无端觉得父亲忽然变得十分沧桑。
鲸没有等父亲回答，倒是先开了口：“世人总是虚伪的试图掩藏虚妄而残破的真相。你为了邻国的土地与邻国公主结婚的时候可想过爱丽儿？你看着爱丽儿为了救你的公主化成海上的泡沫的时候可曾想过爱丽儿？你娶的是变成公主模样的海底女巫的时候可有为女巫想过？你从头到尾不过是在编造你很爱爱丽儿的谎言，谎言太久了也会变成真的。”鲸笑着看着我，拿起了桌上的杜松子酒，那是属于我的银质酒杯，他将杜松子酒一饮而尽，“至于你，更加冷血，我的王子殿下。”
“你骗我。”
我恶狠狠地等着鲸，那个卑微的、我用一个银币买回来的侍从。
“我的王子殿下，你从来不愿意了解真相，你只想知道你想知道的故事。”鲸缓缓摇动着那个已经空了的银质酒杯，“就算没有人给你倒酒，你也总会倒满的。”
“你想要什么。”父亲的声音很震静，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本王国库的珍藏任你挑选，本王甚至愿意冰释前嫌，重用能人。当小王儿子的侍从，是屈才了。”
“我什么也不要。”鲸身上的气场第一次让我开始害怕，“你和你们的王国往后将化为石头沉入水中，每年涨潮那日，如果有人愿意用一个银币买下你们王国的任意物品，你们便自由了。”
鲸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我看见潮水慢慢涨起来，我感到身体慢慢冰冷……
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是人鱼在歌唱，是我的麻辣水煮鱼的声音。
我的眼珠已经不能再转动，我只感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碰触在我逐渐石化的嘴唇上。我又看到了那个人鱼女孩，只是这一次，我不能再说抱歉。作为一个高傲的王子，我第一次感到后悔。我听到她流泪了，一颗一颗的珍珠落在我石化的脚下。但是这一次，我却无法拥抱她。
渐渐地，我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我被困在石像中，沉进冰冷幽暗的大海里……
回不去了……
【完】
后记：
有些爱，只有失去了才珍惜。
有些人，只有失去了才珍贵。
有些潮水，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是眼泪。
在这个故事里面王子很早就知道了他爱的人是大海中无依无靠的人鱼公主，权利和爱情面前，他选择了权利，在得到权利后，又缅怀爱情。
王子的儿子一直在试图找到真相，却被所谓的真相蒙蔽双眼，错过自己真正应该珍惜的人鱼新娘。
人总是在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尽头，是深渊……
